作为商品的奇观：电影新技术发展及影响

　　电影是现代科学技术的产物，电影100多年的演进同样和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紧密相连，从默片到有声片、彩色片、立体声、宽银幕、立体电影和全景电影的出现等等，处处体现了现代技术对电影发展的不朽贡献。

　　1968年，在美国航空航天局阿波罗登月计划的鼓舞下，好莱坞大导演斯坦利库布利克制作完成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科幻片《2001年，遨游太空》。影片序幕中远古猿人将手中第一次使用的工具兽骨抛向空中，并在空中叠印出新千年太空站的镜头，简直成为了电影艺术大师对未来世界惊人的隐喻，将时间和空间、真实和幻想、终极和多元有机地融为一体。而9年后出现的《星球大战》，在运用电影特技技术震撼观众、大赚其钱的同时，又为白宫中电影演员出身的里根总统提供了建立战略导弹防御系统的全新思路，他还索性就把这一创举直呼为“星球大战计划”。能够正常的看到，电影新技术的发展，不但改变了电影的视听形象，而且改变了它的表达方式和观众的接受习惯。进一步说，它也正在改变着人们和外部世界的互动关系，改变着人类的命运和宇宙的未来。

　　当代新技术虽然是包罗万象又日新月异，但它们在电影中的应用大多数表现在为创造新异的影像提供手段（如特技效果、电脑控制摄影）和后期制作（如数字化非线性剪辑、特效剪辑）等方面。这些新技术最初的研究发展来自于与娱乐业毫不相干的领域，如军事、科技、商业和培训等。直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和80年代前期，这些技术的“额外”娱乐功能才开始应用于电影的制作领域。时间上的延后，一种原因是由于电脑技术还不能有效地制作出大众可接受的影像，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特技制作惊人的费用和对陌生新技术的不信任所导致的来自电影工业的。这一时期，虽然电影业对电脑特技效果进行的试验，产生了一批以《异形》（1979年）和《线年）为代表的科幻电影，但真正令人满意的影像画面直到80年代后期才产生。此时电脑业已然浮现了大容量和高灵敏度的计算机，而制作预想的电影特技效果所需要的特殊应用软件也被编写出来。

　　众所周知，电影以其综合的视听元素最适合展现奇观：山呼海啸、金戈铁马、旷世激情、银河幽冥让观众大饱眼福又长呼短叹。特技效果的价值不在于影像的商品性，而在于对奇观的创造。因此，创造空前新颖而又慑人心魄的奇观式影像成为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好莱坞作品颇具代表性的标志。贝克称之为“效果美学”（Impact Aesthetics），即“追求技术的魔力（超越从前影片效果的努力）似乎成为至高无上的目标、一种运用新技术创造叙事影像效果的偏见”。这种对真实的操纵导致了一种新的真实超级真实（Hyper-reality）。这类合成电影变成了技术可能性的奇观，在表达叙事和性格发展等传统元素的时候，同等甚至更大程度地展示了惊人的特技效果。

　　1989年，GJP公司与20世纪福克斯公司联合摄制的《深海水怪》获得了该年度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而该片获奖的原因是其运用电脑合成影像成功地创造出“非地球水怪”的惊人形象。影片里，一个水下石油钻探队卷入了一个寻找沉没的核潜艇的行动中，因此与生活在海底的非地球水怪遭遇了。为了与人类接触，水怪幻化出一种海水视觉探针钻入钻探队的蓄水池，让钻探队队员们备感惊奇的是，水怪竟然将探针的针头变成了像他们一样的人脸。导演卡麦隆曾考虑用逐格拍摄、雕塑替代式动画和液压水系统等手法制作影片，但当卢卡斯（《星球大战》导演）的魔光实业向他展示了用3D技术合成的水蛇影像时，他终于将制作非地球水怪的任务交给了魔光实业。

　　对于所有企图将特技效果和真人动作天衣无缝结合为一个整体的电影人来说，特技效果的魅力在于它常常从影片叙事中脱颖而出。特技效果受到公众的注目有两个理由：一是叙事产生在一个奇妙而又可信的世界里，涉及到让人信服的人物；二是场景的奇观效果。而最精道的故事片特技效果就依赖于这两者间的张力。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拍摄于1991年的《魔鬼终结者：审判日》，其影像质量的成熟性和真实感堪称数字化特效领域的突破性发展。该片大量运用特技演出并与电脑特技效果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事实上已经没办法将特技影像人物和真人演员区分开来。例如，未来机器人钻进直升飞机驾驶舱，并从伪装的警察人形变回机器人金属之身的段落中，摩托车从大楼上飞向直升机的镜头，被要求在后期制作中去掉原始特技演员使用的保险绳和画面里任何不需要的细节，于是镜头的每一个画格都被输入电脑中做处理，然后将处理完的画格重新转录到胶片上。变形处理软件是如此高超，以至于机器人金属身体上竟然能够反射出真人演员（驾驶员）的形象，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作为奇观的特技效果不但是现代技术的产物，显然也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产品，而且还反过来对电影业的经济理性主义造成颠覆性威胁。在当代影片的总体预算中，特技效果占有着相当突出的比例。比如，1977年由导演卢卡斯拍摄的《星球大战》，影片900万美元的预算中，竟有250万美元（超过1/4）用于特技效果，这在当时故事影片的投入中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比例，然而《星球大战》后来获得了超过2亿美元的利润。而1994年，罗伯特泽米克斯执导的《阿甘正传》，则以其在特技效果方面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备受注目，这部影片一举进入有史以来最卖座电影排行榜的第五名。3年之后，1997年花费2.5亿美元空前巨资制作的《泰坦尼克号》，在特技效果上的开支（包括泰塔尼克号模型、电脑动画合成和水下摄影等）几乎占到了全部预算的一半，但这一次的豪赌又以大获全胜而告终：《泰坦尼克号》不仅以超过10亿美元的收入成为电影史上最赚钱的影片，而且还捧回了包括最佳影片奖在内的11项奥斯卡金像奖。事实上，以如此巨额资金拍摄该片，一开始的确让20世纪福克斯和派拉蒙公司的主管们做尽噩梦、出尽冷汗，而影片的导演卡麦隆也咬牙投入了自己全部的酬金。当然，这部“旷世巨作”笑到了最后，而且笑得空前的灿烂。它成功的根本原因之一就在于它的特技制作，特别是影片后半段豪华游轮遇险沉没时那些惊心动魄又生动逼真的场面，震撼了全世界的观众。其实，影片开场游轮停靠在码头，2000多乘客蜂拥上船和轮船驶向辽阔的大西洋时，就已经在运用特技制作来创造“真实”了。导演卡麦隆和他的技术人员决定“实景”拍摄轮船，也就是说，把早已消失的轮船当成一种实在，用直升飞机进行航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卡麦隆的“数字领地特效室”（Digital Domain effects house）研制出了创造《泰塔尼克号》电脑合成影像必需的软件和数字化手段。这些手段在影片中那个让人惊叹的、壮阔的“航拍”镜头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现：观众伴随着镜头从站在甲板顶端的男女主人公面前飞升，在半空中飘过游轮的四大烟囱到达尾部，然后镜头调转过来，注视着游轮远去，驶向大洋深处。

　　无论是电脑合成、数字影像处理、仿真三维动画，还是“龙卷风”、“格斯拉怪兽”、“独立日外星人入侵”，电影制作者对于电脑数字王国的探寻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虽然从全行业来看，目前电影业仍然是一个“胶片”行业，但以魔光实业为代表的数字化革命正在消除着电影制作的旧有方式，电脑合成的数据人物和影像处理的仿真场景预示着电影工业“无胶片”时代的到来。此外，以特技效果为代表的电影新技术也为电影艺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影响，电影艺术本身的定义也在发生着量变和质变。著名的特技公司Cinesite主管科林布朗说：“有两种特技效果存在，一种是展现在你面前的、可见的特技效果，产生震撼惊叫的效应还有一种是不可见的、隐性的特技效果，为影片增加了许多叙事成分。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摄影机令人难以置信的运动，之所以称之为令人难以置信是因为完全不可能。当莱昂内多迪卡普瑞奥和他的女友站在（泰塔尼克号）船头时，摄影机镜头向后拉出了足足两三英里远，而且做得天衣无缝。”当然，这并非真正的“不可见特技效果”，因为观众迟早会意识到，那样的镜头是不可能的。虽然数字特技可以不露痕迹地编制到影片的结构当中，但并不代表观众就不能发现它们到底为何物。观众明白电影是人工创造的产物，而特技效果是其显著的元素。在意识到特技效果内涵的时候，观众就从对电影叙事真实性的认同转移到对电影奇观和技巧的欣赏。作为叙事电影一个日益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特技效果不管是可见的还是不可见的，都在悄悄地改变着观众的观影经验，也在悄悄地解构着电影，将其融入一个更广泛的传媒体系之中。